用心画出来

  我和罗伯特在整个房间里串起红辣椒灯,通向楼上的扶手栏杆 是手工做的、很笨重,我们把常青的垂挂饰品挂在上面,我们 田园风格的、安全的小世界沉浸在圣诞的美丽中。

  我们在感情上终于步调一致了。在帕特拉摩,我们有史以来 第一次都感到悲伤。仅仅在几个冬天以前,只有我一个人为我们 流产的、唯一的儿子难过。当时,罗伯特对我和我的难过视而不 见,后来他发誓弥补当时不在我身边的缺憾,可后来再也没有提起 过。波莉的死终于使他面对当时孩子出事时他不在这件事。

  他身上的冰融化了。通常我处理一个案子回来,总要预备好 要付出几天的代价,努力“弥补”有些夜晚我不在家做晚饭、他不得 不自己招待客户的过失。我只能藏起自己在最近的案件侦破中所

  有的感情需要,以遵守我们不成文的不-许-提-起规则。

  但是这一次不是我主动往前靠近——是罗伯特。他那种怨气 没了,另一种感情代替了它。他坦率、对我无所隐藏。也许是第一 次,我们完全地相爱了。他会在火炉前搓着我的脚,或是没有任何 原因地把我拥人他宽大的臂膀中。

  圣诞节将是一个新的开端,我没了工作的负担,他将摆脱缠绕 他那么久的强烈感情负疚。我会原谅他,或许,或许,他最后会原 谅自己。

  “珍妮,你的滑雪杖在哪里? ”他的声音从车库传到楼上的卧 室。我们要去爱达荷的太阳山谷滑雪度假,卡车基本收拾好了。

  是的,这也是一次工作旅游。但是,这次是为了他的工作,不 是我的。罗伯特的客户邀请我们去他们的家,壮观的太阳山谷。 对于他的客户,他总是在做生意的状态中,永远准备着他的下一笔 生意,但现在我愿意忽略任何事情。自从去圣卢卡斯角以来,这是 我们第一次到离家二十英里以外的地方去“度假”。

  我们买好了票,去太阳山谷有名的住处住两个月并参加那里 的圣诞活动。我只是听说过二百五十个滑雪者拿着火把编成队从 山上高处往下滑,却想象不出更浪漫的情形。

  “在顶楼上,罗布,我马上就下来。”我只需要锁上阳台的门,我 们就上路了。

  罗伯特正在卡车后部固定滑雪板。我走下楼梯,从两边检査 了后门的锁,关掉加热器,正在这时,电话响了。

  “该死。也许我该让机器接电话。”我不理那电话,走向前门, 希望罗伯特没听到。

  “你听到电话了吗?”他大声叫道。

  “嗯,是的,”我软下来,道路在结冰,我们已经晚了。

  “珍妮,你在干吗?”又是马克■摩尔森探员。“我们这里有个 案子——绑架案——有个人质。我们需要你马上上飞机。”

  我感到冷空气进了我的肺部,我向开着的门望去。罗伯特正

  在座位后面捆包,我丈夫刚恢复了感情,正在车库里捆东西准备去• 度假,我不久前和电话上向我求救的这个人一起办过案子,一起感 受过一个十二岁孩子死去的痛苦。我坐到皮沙发垫子上,、体内的 能量慢慢消失了。

  “好,没问题。摩尔森。告诉我怎么回事。”

  不到四十八小时以前,鲁丝•梅耶和吉恩•梅耶夫妇两个在 外过了个晚上,然后回家。吉恩•梅耶是旧金山湾地区有名的珠 宝商,安条克人,在加利福尼亚很有名望。他把车停在车库之后, 听到门铃响,就绕房子走到前面入口处。

  当他说了句“我能帮你点什么吗”?只见两个人中的一个很快 转过身来。梅耶在那一瞬间看了看他,接着低下头看见掠过他胸 前的红光点。那个人用激光枪戳着梅耶把他推进房里,然后蒙住 他的双眼、捆起来、塞住嘴巴、把脸朝下放在起居室的地板上。他 妻子鲁丝,一个端庄的黑发女子,从厨房里走出来。

  “亲爱的,是谁?”她一边问一边从走廊里过来。她走到拐角 时,强盗们抓住了她,把她扭过去、绑起来,她连一张脸都没看见。

  他们在房间里飞快地翻来翻去,寻找贵重物品,把保险箱滚到 屋外,接着押走了鲁丝•梅耶作人质。一个强盗开走了梅耶的梅 赛德斯牌汽车,另一个开走了他们的客货两用轿车。

  按道理来讲,另外至少有一个人参加这次抢劫,因为他们很可 能是乘自己的交通工具来的,这样嫌疑犯最少共有三人。尽管激 光枪的亮光使吉恩•梅耶分神,但他在那一瞬间看清了绑架他妻 子的其中一个人。

  他们走后,他设法给自己松了绑,立即报了警。案情通报了整 个警察系统后,媒体也获知了,接着大批出动——主要是由于梅耶 的名声,新闻媒体和警察同时到达梅耶家。

  侦探进入房内,开始保护犯罪现场,他们在咖啡桌上发现一张 展开的便条,吉恩•梅耶挣扎着给自己松绑并报警时没看到。便 条上写着如果你打电话给警察局或联邦调查局,我们就马上杀死你妻子。”

  梅耶慌了。这纸条让他觉得他叫警察简直就是对自己的妻子 扣动扳机。他想把案子接管过来,自己花钱请人搜寻罪犯,他觉得 这样会比探员们做得好、做得成功。他在广播上疯狂地请求绑架 者们不要杀他妻子。

  这些探员中很多人参加过波莉•克莱斯案件,包括马克•摩尔 森。波莉•克莱斯案给人们上了严峻的一课,告诉他们调查中该做 什么、不该做什么。主要是,他们知道他们得行动迅速、不能出错。

  摩尔森做的第一件事情是要确保对那张脸的印象,就像对枪 上的指纹一样严加保护,这张脸只有梅耶脑子里才有。

  我脑子在快速转着。

  我往夕卜看。罗伯特已经把车倒出来,正小心地把咖啡杯子放 在仪表板上的夹具中。雪慢慢地温柔地下着。

  鲁丝•梅耶可能还活着,每一秒钟都很重要。我说什么呢? 这一次我怎么解释呢?

  “谁打来电话啊? ”罗伯特问,他的脸冷得发红。

  我艰难地咽了口气是马克•摩尔森,亲爱的。”我慢慢沿着 前面的台阶走下来。

  他冷冷地停下来,根据我的语调很清楚下面是什么。他肩膀 垂了下来。

  “一桩绑架,有个人质——我得去。”

  他站了 一会儿,伸出手去,狠狠地把车门关上,转过脸去,无可 奈何地吐了 口气,身体松懈下来。

  鲁丝•梅耶在绑架人手里,或许在凶手手里D劫持人要几百 万美元的赎金,她的生命危在旦夕。警方的案情报告引起公众注 意,使这个危险更加严重。吉恩•梅耶像活在地狱里,他的妻子, 如果她还活着的话……

  不,我甚至不能允许我的脑子往那想。痛苦,仍然像波莉刚死 去一样。我无法去想这个女人是活着还是死了。她已经被杀了的

  可能性非常大。

  联邦调查局很好地保护着见证人对这个形象的记忆。我们有 理由抱希望,时间不容浪费。

  我转身离开卡车,往回走上白雪覆盖的路,每一步都沉重、痛 苦。我得尽快安排自己的航班。

  “等一下,”罗伯特对我大声说,“过来,”他走向我,伸出胳膊, 他眼睛盯着地平线,紧紧抱住我,“你能和我在太阳山谷见面吗? 你知道,你事情办完的时候?”

  “好,我会在那儿,”我低声说,其实我想说,“不,不要管那个案 子,我和你一起去。”他吻了我的前额,松开了手。

  我走进屋,拍掉头发上的雪花,拿起话筒,凭记忆拨了航空公 司的号码。透过我们木屋上结了霜的前窗,我看到罗伯特的车尾 排气管里排出来的气消散在山里凛冽的空气中,像是做得很精致 的棉花糖;阿拉斯加航空公司请稍候的音乐单调地响着。

  我只有一小时不到的时间去赶旧金山机场的第一次航班。我 匆忙穿上那件牢不可破、永不起皱的“制服”,发誓如果我见到唐娜• 卡伦本人,一定跪拜在她脚下。罗伯特带走了我已经打好的包,我 只是抓起牙刷、手提包和绘画袋,锁了前门,就跑向我的汽车。

  我从租来的车上下来,马克•摩尔森正站在加利福尼亚安条 克警察局。我在波莉的葬礼上见他后到现在仅仅两个星期。他变 得严肃、一本正经,但这次不像上次,这次他走向前来握我的手。

  我走进他前面的警察局案情简介室。长长的桌子上随意放着 些咖啡杯,沿墙挤在一起的新面孔中有几张熟悉的面孔,没有人花 时间作介绍。 '

  探员们告诉我,吉恩•梅耶很有钱,他一心想雇用狗、私人侦 探、直升机,任何只要能找到他妻子的办法他都会采用。特别工作 组的人私下里告诉我,不管他的行为多么髙贵、多么令人理解,或 是无可非议,他这个人很“讨厌”。这里的每个人如果在梅耶的位 置上——如果遭遇到这样的事情、也有同样的财力,都会有完全一 样的表现,不过这一点当时就不提了。

  探员最害怕“失去控制”几个字。吉恩•梅耶想从联邦调査局和 警察局手里拿过案件控制权。别人加人进来会使侦探们的工作复杂 化,更重要的是,这会引人其他因素、导致其他问题,从而使后来的起 诉复杂化。不管梅耶的意图多么令人尊敬,他都得听专家的。

  “如果你能让他安静地坐十分钟就算幸运了。”马克告诉我。 探员们甚至提到从他的医生那儿搞些镇静剂让他安静下来。

  “你好,吉恩,我是珍妮我自我介绍道。一个颓丧虚弱的男 人在荒凉、空荡荡的会议室里站了起来。环境不理想,但我们得凑 合着用。马克•摩尔森探员离开房间时,祝我们好运,但他的声音 表现出最终能让吉恩来这个房间,他放心多了。

  先人之见很少被证明是对的,吉恩•梅耶安静地坐了几个小 时。找到一个不仅能安慰他并且让他做前摄①角色的话题很关 键,要有一个较为有利的谈话切人口。他深深爱着自己妻子,“跟 我谈谈她,”这句话的提示几乎足够了,不需要其他的。他说了好 几个小时,给我讲他们的结婚四十周年纪念,他对他们将来的计 划、对钓鱼的爱好、对家庭的忠诚。所有这些是一条珍贵的路径, 我正好可以通过它轻轻地、仔细地取出他记忆中的那幅形象。

  四点半左右时,门开了条缝。“对不起,打扰了,大厅里都是记 者,你们结束了吗?他们希望五点钟进行新闻广播。”是里克•史 密斯,我第一天在帕特拉摩时在波莉•克莱斯中心一直跟着摩尔 森的那个探员。我已经很习惯他长时间地瞪着我,但这是我第一 次听他说话,可为什么现在说话9

  让见证人放松下来只能慢慢来,这也就是为什么几个小时长 的采访中后半截出现的细节往往更准确。前半部分的信息受情绪影响,更可能受知识、经验的影响而扭曲。见证人越是放松,我们 的画像就更能精确。我对问题速度和情绪的调整,所有的精心安 排,都可能因为这瞬间现实的切人而归于零。

  “没有,我们结束时会告诉你的,谢谢。”我说,我瞪着眼睛暗示 着我不能说出的话。两个月前,我可能会因为有压力而匆忙,但是 经过帕特拉摩的事情后,我不再慌张了。准确比任何广播的时间 安排都重要。

  下午七点,我们手上有了张轮廓鲜明的素描:短头发、有酒窝、 面容清爽。几乎难以相信这张脸是绑架人的脸——他看起来更像 一个为《给人民力量》张贴海报的男孩。他五官很简单,这使他比 一般人难画出来,细节本来就少,它们的准确性就更关键。

  新闻媒体不耐烦地等在那里,又冷又湿的夜晚充满了他们的发 电机的声音。五点钟的晚间新闻过去了,现在他们要在平常安排的 节目中穿插罪犯画像。马克把他们召集到大厅里开新闻发布会。

  三脚架和聚光灯亮起来,照亮了市政厅内部;我则跑到一个光 线暗淡的工作区为电视联播复制画像。一转身,突然发现史密斯 侦探的脸在我肩膀上方。在帕特拉摩的几个月里,我一直忍受着 他的怒视。我确信有一次我打电话时他甚至想通过我的口型弄清 我在说什么。

  我准备好听他要说的话,猜想他可能会责备或批评我。“有什 么事要我帮忙吗?”我挤出一句话,感觉他不会回答,我屏住呼吸, 向复印机俯下身子。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多么敬重和赞赏你做的事情。”他说,他 的脸离我的几英寸,上面没有任何表情,“棒极了。”

  我停下手上的事,往后退了一步,眯起眼来仔细看他,我想搞 清楚他是否在开玩笑。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然而他的话却那么 有人情味儿。

  记者招待会开始了。我从楼上的栏杆往那里看着,心里庆幸 只要不让我在镜头前,在什么地方都好。这一次,我不需要向媒体

  解释什么。没有任何问题。

  我看着摩尔森在镜头前讲话,他身边一个画架上放着放大了 的画像,聚光灯照着。我没说再见,由边门走到我租来的车旁边, 经过新闻媒体的采访车离开了那里。他们为了在冰冷的夜晚散发 一下设备的热气,车门都开着。我用手机打了航空公司的电话,想 订一张飞机票。不巧的是飞往盐湖城的第一班飞机是上午六点 钟,我从那里赶往凯彻姆的一班定点飞机很紧张,凯彻姆离太阳山 谷开车十五分钟。

  我很快给罗伯特的语音信箱留了言,然后住到一个机场宾馆, 正好来得及听十一点的新闻广播。庆幸的是,发布的画像很可能 会成为每一家电台的首条新闻。从现在到早上四点的催醒电话响 起前,我可以睡觉。

我啪嗒啪嗒调着电台,听了海湾地区每一个频道的报道,然后 按了关闭键,爬上冰冷的特大号床。

  调查局发布了加利福 尼亚安条克鲁丝•梅 耶的绑架案的嫌疑犯 通缉布告,上面的画像 是根据吉恩•梅耶的 记忆绘制,当时他的记 忆没有受什么影响和 破坏。(画像由珍妮• 博伊兰绘制)

  催醒电话响时,我几乎还没有暖和过来。没有睡衣,没有旅行 袋,背部因为白天的绷紧还很痛,头发因为用了旅馆里的廉价洗发 水现在像卷曲的麻绳。我冲出门赶去盐湖城的早班飞机时,只有 我的衣服还奇迹般地看起来无可挑剔。

  参加这个案子的破案工作意味着罗伯特一个人开车去太阳山 谷,但事实上我只有一天没跟他在一起。这天是我们计划了两个 月的12月24日,我还能赶上圣诞节前夕的盛大庆祝。

  机场的每一个书店和报摊锁着的门前都有一叠一叠的《旧金 山新闻》,用细细的塑料绳绑成一捆一捆。我能看见这里面整个上 半页都是对梅耶案件的报道,还有那张绑架人的脸,手画的,干净 得像擦洗过一样,正注视着海湾地区每一个早报订阅者的眼睛。

  我在一个电话亭停下来给罗伯特打了电话,告诉他我不久就 要到了,我已在路上了。

  我在指定的门口登了机,坐进8A座位前,又看了一次机票。 我在前座舱里,但我知道我买的票是二等舱。我猜因为是假期,他 们把我提到头等舱了。飞机上的服务员都带着夏威夷花环,嗯,很 有节日气氛,我想。

  我把画箱放在一个宽大的壁橱里,扣上搭扣。A747航班去盐 湖城?我得去查一下,我到犹他州后乘班机去凯彻姆,然后下午两 点到太阳山谷。我非常激动,服务员正关上那巨大的舱门,我和座 位周围的每一个人说话。

  “早上好,太太。您要橘子汁还是要香槟?”飞机上的服务员 问道。

  “当然,我要香槟o ”一天内使一个案子有重大转折,没听说过, 但我真的做到了。我要为此干杯。我举起杯子,抿了一口。就是 处理这个案子使我和罗伯特的关系发生危机的,但我很快会和他 团聚,很快我们的关系又会稳定下来。

  服务员端着空盘子从过道里回来了,倚在我前面的座位背上。

  “那么,告诉我,您去檀香山是出差还是去玩?”

  “您说什么?”

  她很快看了一眼我的票,尖叫道:“拿上你的包! ”然后使劲拉 着我,让我往出口走的速度更快。她伸出手挡住正要关上的门,疯 狂地带我穿过广场来到该上的那班飞机旁。最后一分钟时,广播 了要更换登机门的事,我当时正给罗伯特打电话告诉他我要提前 到,所以没听到。我上飞机时入口处的服务人员也没注意到这个 错误。我们穿越广场时,去盐湖城的班机正在关门。

  “联邦条例,太太飞机上的服务员说一旦门关了,我们不 能再打开我本可以赶上飞机的。

  真的,我非常沮丧。离下一次航班还有五个半小时。我站在 那里,胳膊垂着,透过机场的窗子望着我的飞机的座舱里,飞行员 正戴上他们的太阳镜,手提包砰地一声落到地上。我不在飞机上, 我肩膀开始颤抖,眼泪唰唰地流下来。

  两边人口处的服务员给了我鸡尾酒赠券和免费肋条牛肉午餐 票,但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睛盯着那架航班。我哭了,无法听 她们说话。很快,顾客服务处的人来了,从地上拣起我的手提包, 转过我的肩膀,把穿着唐娜•卡伦牌衣服哭的女人穿过广场护送 到迎宾室,摆脱了众目睽睽的处境。

  夜里七点钟后,到盐湖城的市郊航班终于降落到凯彻姆机场。 我眼皮消肿消得很好。罗伯特在奇特有趣的滑雪场地跑向我时, 我举起了手不要提了我摇了摇头。

  “我们快一点还能跟上他说。我在卡车驾驶室里穿上牛仔 衣和到膝盖的索罗靴子,还有刚打开的度假包里的厚滑雪衣,同时 我们的车转过结冰的街道拐角向太阳山谷的营地飞驰而去。

  雪的表面上冻结成了硬皮,我们去营地时穿过草坪,靴子踩出 一个个坑。然后我们转弯来到露天平台的中心,朋友们在人群中 为我们占了一个地方。石头台阶上放着花架,往下延伸到溜冰场, 奥运滑冰选手布赖恩•博泰诺和南希•克里根正在暗淡的灯光下 表演。他们衣服上的白色饰带优美地拖在身后。我手扶着罗伯特 的肩膀站在花架上,这样可以看见的更多,我还在为准时赶到而兴 奋着。

  我们前面著名的鲍尔迪山坡上闪烁着纵横交错的光带,拿着 火把的滑雪者正穿过半山腰往山脚滑去。我们到的时候差两分钟 都不到。喇叭里传出的交响乐《万福马利亚》弥漫在空中,晴朗的 夜空中撒着繁星点点。名贵香水的味道环绕着我们。我最后终于 站在我丈夫身边,融和在这些美景中,我几乎迷失在这一刻的美 妙中。

  “嘿,我几乎忘了告诉你,”罗伯特碰了一下我的胳膊,把我带 回现实,“联邦调查局打电话来说谢谢你。”

  “谢谢我?为什么?联邦调査局不会打电话说‘谢谢你’……”

  “他们说画像出来后,绑架人慌了,因为新闻上到处都是。,很 明显,他们已经为那个女人挖好了坟墓,打算杀了她,但他们意识 到马上就会被捕,为减少罪过,就开车把她带到临近地区,从车里 推了出去。她还活着。”

  这是珍贵的一刻,滑雪者刚到达山脚,激动涌遍我全身。突然 焰火射人漆黑的高处,照亮了天空。我从花架上跳入人群,抓着我 身边人们的毛皮大衣,晃着他们的肩膀大声喊道:“她还活着!她 还活着! ”极度喜悦使我忘乎所以。

  连喇叭里的《万福马利亚》也盖不过我高兴的尖叫。罗伯特往 后站了站,好像是说我真的不了解这个女人。”我跳着、笑着、单 脚跳、大声喊叫,我摇晃和拥抱根本不认识的人,最后,我彻底放松 下来,倒进花架后的一个座位上,双手抱住头,默默地、深深地感谢 上帝。

  采访吉恩•梅耶的整个过程中,我一直在想,没有他妻子他怎 么活下去——如果他没有妻子能活的话,他那么爱她。但在波莉 的案子之后,我们抱的希望很小。这次我们办案子时假设她已经

  死了。我们没有一个人能够再忍受像波莉案件那样的令人心碎。 结果,绑架后的三天,他们就把这个女人放了。

  什么也不能让波莉•汉娜•克莱斯复活了,但这个圣诞节前 夕,加利福尼亚安条克的鲁丝•梅耶却在家里和她家人在一起,好 好地活着。

  我们去了旅店老板家,从河边采来的大石头围着金色的火苗, 我们围坐成一圈。我躲进丈夫安全的臂膀中。室内燃烧着宾州杨 梅蜡烛,窗外雪花轻柔地飘落。

  圣诞节早上,我第一件事情是打一个重要的电话。联邦调查 局在监听打给吉恩•梅耶的所有电话。鲁丝回家了,但绑架人依 然逍遥法外。吉恩•梅耶对联邦调查局说过,如果我打电话,就让 我打进来。

 
“喂,吉恩,是珍妮! ”我们在一起待了几个小时’曾经就我们名 字的相似开玩笑。“嘿,我听说你圣诞节过得很好。”

  \1993年12月28日,通缉

  布告发出去的第四天, 布赖恩•托马塞罗在加 利福尼亚安条克因为绑 架鲁丝•梅耶被捕。

  他的声音平静、安宁,“是,我们……谢谢你,亲爱的。”

  很多人在很多方面为办案付出了辛勤的劳动。我知道这一 点,但他对我说的简单的话是我收到的最好的圣诞礼物。在那一 刻,我世界里的一切似乎惊人地完美。

  圣诞节那天,新闻媒体公布了鲁丝•梅耶被放的消息。《圣何 塞信使新闻》的标题是这么写的:

  绑架案的大团圆结局

  我在火炉边望着我丈夫在镜子前试穿送他的礼物,想起了吉 恩•梅耶和家庭的重要性。我想我是多么幸运,能够很快过家庭 生活,新的一年都是我们的,没有任何东西挡在我们面前。罗伯特 拿来了我的热巧克力,这说明它要冷掉了。

 

  1993年的圣诞节那天,鲁丝•梅耶重访她作为人质被持枪 人监守的地方,并在那里和侦探们一起庆祝她的生还,她 是强盗到她家抢劫时被綁架的。

  我走到早晨的炉火旁,抱住了我丈夫。但我的安宁里回响着 那个通灵巫师的话:“这个工作不会放你走的。”

  整个圣诞节弥撒中罗伯特和我一直握着彼此的手。我们经过 了安条克案件,感情还是很好。

  最后,我们又完全融合到一起了,像两半裂开的棱柱透镜。在 新的事情出现之前,我们在太阳山谷待了将近一个星期;除夕一大 早,我査看了我的俄勒冈语音信箱。

  “博伊兰女士,我是曼哈顿海滩警察局的兰迪•里夫。这里有 个案件情况紧急。我们一个警官被杀了,需要你帮忙。请你马上 给我回电话好吗? ”我手里的话筒沉甸甸的,慢慢地,我拨通了南加 利福尼亚的那个号码。

  “里夫小队长,是我,珍妮•博伊兰回您的电话。”

  我听了一下案情报告,接着回到人群中。早餐桌上我说了这 件事情。

  马丁 •甘兹警官来自一个大家庭,是众多孩子中唯一的男孩。 他有个外甥,十三岁,从佛罗里达来过圣诞节。这男孩也想做一个 警官,马丁舅舅——他唯一的舅舅、他心目中的英雄——圣诞节后 带他一起巡逻。

  在商业大楼一串串的灯下,甘兹的外甥透过空转着发动机的 巡逻车后车窗,看见他舅舅还没来得及把枪从套子里拿出来就被 残酷地杀害了。

  “当然,珍妮,如果你要走,你就走。”我丈夫说。我知道罗伯特 又一心想着做生意了,心里庆幸周围有人。他说,“我开车送你去 机场。”我们说好了一起离开那里,然后他开车回班德我们的家。

  去凯彻姆的路上天气彻骨地冷。髙速公路上飘落的雪花像在 织一张网,干得甚至都粘不到冰冻的路面上。加热器还没有开始 往外抽卡车里的冷气。我希望我穿滑雪服而不是米色套装。我想 要很多东西。我只不过会离开几天,可是我拥抱罗伯特说再见的

  时候,显然有什么东西不同了。

  我透过正在上升的早班机舷窗往外看,除夕的高速公路上空 荡荡的。静静的路上只有罗伯特的车子往前开着,雪像干冰做的 裙裾绕着它纷飞。我朝一个方向飞走,罗伯特开车向另一个方向 奔去。

  我用袖子一圈圈地擦去窗子上的水气,但我再往外看时,他已 经不见了。

  马丁 •甘兹还不到三十岁,就在洛杉矶南部曼哈顿海滩宁静 的海边社区被枪杀,他是这里第一个被枪杀的警官。

  他和他十三岁的外甥坐在巡逻车里,等着开上塞普尔维达大 街,这时一辆车在他们前面的十字路口停下了,几乎正好是红灯 下。警官打开扬声器说请退到线后面。”但是驾驶员不听。信号灯变了以后,那个人往左转进了一个购物中心的停车处,警 车跟在后面。两辆车都停在一个美国银行支行的旁边。甘兹下了车, 车门开着,往前走了三十英尺,他没带罚款单,打算只给他一个口头警 告。御P个陌生人没有出示驾驶执照,而是拿出了一支手枪。

  曼哈顿海滩警察局警官马 丁 •甘兹

  甘兹试图跑到自己的车后做掩护。他摸索着枪套上的安全摁 扣,但没能解开。那个驾车人下了车,追着甘兹开枪。不止一次。

  甘兹的外甥蜷缩在警车前座的车底板上,惊恐万分,驾驶门依 然开着。凶手漫不经心地走回去时,注意到了巡逻车里有个孩子 在动。这个十三岁的孩子从仪表板的上方往外看着。

  凶手接着转向巡逻车,慢慢摆出了一个标准的开枪姿势,他两 手握着枪柄,枪筒直对着小孩子的脸。令人惊异的是,他没有开 枪。相反,他转过身慢慢地走回自己的车,上了车,开走了,在停车 信号处把车完全刹住,然后作了个右手打弯的姿势,在大街上消 失了。

  马克•里勒弗伊德探员在塞普尔维达大街的旅馆给我订了房 间,他一边从机场开车往那里走,一边给我介绍案情。

  “我们明早第一件事情是来接你,喂,不管干什么,别靠近窗 子,”他警告道,“顺便说一句,新年快乐! ”

  “哦,谢谢,里勒弗伊德,”我能听出来他声音里的讽刺。我的 除夕节日气氛将和他的一样,我们都在工作。

  在这个声名狼藉的机场旅馆里,如果你是一个白种人不是件 好事。我不住在洛杉矶,但我知道塞普尔维达大街这一段的小偷 和毒品是有名的。我拐拐弯弯地穿过除夕的人群,走进我的房间, 闩上了门。然后拉过一个梳妆台抵住它,又拉过一把椅子。

  午夜快到时,我明白了他为什么建议我离开窗子。街上枪火 爆发,那是庆祝节日的地方传统,但如果你站的地方不对就会送 命。里勒弗伊德这个晚上欠我的。

  第二天早上我和他在旅馆大厅里见面,我手里拿着包,眼里的 神色告诉了他我这个晚上是怎么过的。

  “什么?你不喜欢这里?”他故意笑着说。“真的很抱歉,珍妮。 真的对不起。房间都订满了。”那天中午,马克•里勒弗伊德探员 亲自为我安排了曼哈顿海滩马利特旅馆顶楼的一个套间,我接下

  来待在这里的时间都在这里住,房间俯视着一个高尔夫球场。

  甘兹警官的外甥唐是个漂亮的男孩,长着感情丰富的黑眼睛、 浓浓的棕色眉毛,他说话很吃力,显示出他沉重的心情。

  我采访他时,传播中已经有一幅画像了。这画像上什么特征 都有了,但缺乏必要的能辨认出这张脸的细节。这个部门原来绘 制画像的那位画家以马丁•甘兹这个案子的利益为重,把自尊心 放在一边,很大度地主动打电话给我,问我是否有什么地方他可以 帮上忙。甘兹刚死后他就采访了这个孩子。

  我画出的脸和原来那张一样,是张亚洲男性的脸,但相同点到 此为止。新画像上的人脸颊更饱满,眼角和原来的不同,眉毛完 整。捕捉住了他严峻的眼神、他的脖子和肩膀的样子。甘兹的外 甥聪明而又坚定。我画出了那两秒钟里他看到的杀害他舅舅的凶 手,至少是在纸上捉住了这个人。

  这个案子不仅在曼哈顿海滩,而且在整个洛杉矶盆地的人们 心里都很重要。但甘兹死后那天新闻界已经大量报道过此事,警 方需要有个新的转折点,以便把这个案子和新的内容和更翔实的 画像推到头版位置。警方负责人问我是否可以用我的名字,这样 可以给甘兹案件一个新视角,再度引起媒体的热情。 -

  我同意了。我说如果我能帮忙让公众注意到这幅画像,我就 留下来。但是首先我得给家里罗伯特打电话,跟他说我为什么推 迟回家。

  警察局发布了我参加此案的消息,几个小时内我宾馆里的语 音信箱就满了。

  最先出现的是洛杉矶著名的节目主持人琳达•阿尔瓦雷斯, 她问了两个小时的问题,远远超出了她报道的范围。然后几家沿 海报纸的记者来了。如果嫌疑犯是洛杉矶的,南加利福尼亚的报 纸将大量登载画像。

  接下来是以贝蒂简•莱文为代表的《洛杉矶时报》,她是洛杉 矶报界的沃尔特•克朗凯特®。她对甘兹谋杀案的兴趣进一步扩 大到要专门写一篇文章,介绍我在以前的案子中的所作所为。《洛 杉矶时报》的生活与时尚部分拥有大量读者,她打算把文章发表在 这一部分的头版位置上。

  我同意了这次采访,尽管我不愿意摆姿势拍那张他们非要不 可的照片。但报纸的摄影师艾尔•塞博说他不想拍快照。

  “你知道,不是要说明你画了什么,而是你透过这些看到了什 么,”他说着从我宾馆的桌面上抓过一把削尖了的铅笔,把它们像 一把中国的扇子那样展开。

  我在艺术方面从来没有受过正规教育,我喜欢标准的二号铅 笔,就像上小学时用的。

  “把这些放在你的脸前面,”他建议到,“我想拍下来你正透过 这些铅笔尖看过去的照片。”

  他的照片把我推到了背景部分,排成扇形的石墨铅笔尖放在 我的脸和镜头之间。他看到了那么多人所没有看到的东西。他想 说明这项工作和艺术家或艺术家的自我没关系,而是小心地从痛 苦的记忆中搜索出精细的信息并捕捉到纸上,以此帮助办案人员 破案,提供给他们尽可能好的破案工具。

  我举起铅笔,透过铅笔尖看去,他对照片的洞察力让我非常 高兴。

  胶卷拍下了这个简单的事实:我精疲力竭不重要,我眼里满是 疲倦不重要,我需要回家也不重要。这报道不是写我的,是写一个 逍遥法外的凶手的。从受害人的心底出发,利用这些削尖的铅笔, 可以揭开事实真相。其他一切都是次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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