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好自己还不够

  找到利文斯通后不久,33岁的斯坦利找到了爱。他以前一直以为自己毫无女人缘,但是成名后的他回到伦敦后有了更多社交机会,遇到了旅居伦敦的美国人爱丽丝•派克(Alice Pike)。她只有17岁,是他年龄的一半。他在日记中写道:“她很不了解非洲地理,而且,恐怕也很不了解其他一切事情。”但是,他被她俘虏了,不到一个月就与她订了婚。他们商定,他下次非洲探险回来后就娶她。他用油布包着她的相片,贴着心窝放着,从非洲东海岸出发,而他的手下拖着一艘名叫“爱丽丝女士”(Lady Alice)的24英尺长的小船的部件。插一句,他就是用这艘小船在非洲中央的大湖航行了一周——那个大湖有史以来第一次记录在案的航行。然后,走了3500英里后,他继续向西,走向最危险的那部分旅程。他计划让“爱丽丝女士”顺着卢阿拉巴河漂流到尽头——也许是尼罗河(利文斯通的理论),也许是尼日尔,也许是刚果(斯坦利的直觉事后证明是正确的)。没人知道,因为传说卢阿拉巴河下游有好斗的食人族,连凶狠的阿拉伯奴隶贩子都不敢去。

  在顺着那条河走下去之前,斯坦利写信给未婚妻,告诉她,他只有118磅重,同遇见她时相比,瘦了60镑。他还得过很多场小病,包括不知道是第几次的疟疾发作。那次疟疾发作,外面艳阳高照,气温近50摄氏度。他却冷得发抖。他预计前方更艰险,但是他在到达非洲另一端之前写给爱丽丝的最后一封信中并未着重描述这个。“我对你的爱没有变,你是我的梦想、我的港湾、我的希望、我的灯塔,”他写道,“所以,我对你的爱至死不渝。”

  在那个希望的引导下,斯坦利又坚持走了3500英里,把“爱丽丝女士”带到了刚果河,途中顶住了喊着战斗口号“肉!肉!”的食人族的袭击。他最后终于到达了大西洋岸边,整个旅程花了3年时间,只有一半人跟着他到了目的地,同去的其他欧洲人都死了。一回到文明之地,他就迫切地查询未婚妻给他的信,但是没有查到。不过,他査到了出版商写的一封信,信中提到几个坏消息(因为不知道该不该说,所以使用了感叹号):“现在,我说一件事,这件事我不知是该写在信中还是该等你回来告诉你。最后,我决定无论如何要立即告诉你,你的朋友爱丽丝•派克结婚了!”听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女人抛弃了自己(投入了俄亥俄一火车车厢制造商的儿子的怀抱),斯坦利心烦意乱。后来,爱丽丝•派克给他写了一封信,祝贺他这次非洲探险成功归来,还用轻松活泼的语气提到她结婚了,而且承认“事实证明,‘爱丽丝女士’比爱丽丝本人更像你的朋友”。这封信丝毫没让斯坦利好受一些。对斯坦利来说,爱丽丝悔婚进一步证明了他在爱情方面太过愚笨。显而易见,他怀揣一个错误女人的照片横跨非洲了。

  但是,不管结果多么糟糕,那段感情和那张照片对斯坦利确实有帮助:在他艰难跋涉时,把他的注意力从他自己的惨境中转移出来。他坚信她是忠贞不渝的,在这方面他也许是愚蠢的,但是在另外一方面他是聪明的——在旅途中,注视着远离周围糟糕环境的“港湾”和“灯塔”。他这里用到的策略,与经典棉花糖实验中成功抵御诱惑的孩子用到的策略是类似的,但更复杂。经典棉花糖实验中,那些一直盯着棉花糖的孩子,迅速耗尽了意志力,屈服于马上吃掉棉花糖的诱惑;那些通过环视房间(或者仅仅捂住眼睛)来分散注意力的孩子,成功坚持了下来。类似地,护理人员为了不让病人关注病痛,跟病人什么都谈,就是不谈病人的病。再比如,助产士让产妇闭上眼睛,这能让产妇把注意力放在阵痛上。他们明白斯坦利所说的、“忘我”的好处。斯坦利认为,留守小队的崩溃要归咎于小队领导,他为了等到更多行李工,让小队在营地待得太久了(原本应该等待不长一段时间就带领小队独自前往丛林)。“他们的焦虑和怀疑,要通过行动来缓解,”斯坦利写道,“而不是忍受无尽的单调。”尽管斯坦利带着生病的、饥饿的、快死的人穿过丛林是非常恐怖的,但是他们的旅程“充满有趣的事情,就无暇想东想西”。斯坦利用工作预防精神疾病:

  为了避免绝望和疯狂,我必须借助忘我的方式;借助任务带来的乐趣……我觉得奖励对我来说就是知道我的同志们一直都明白:为了共同的感情和目的,我在尽最大的努力与他们绑在一起。这鼓励着我努力在道德方面加强自己,与他们相亲相爱。

  斯坦利这种有着冷漠严肃之名的人说“共同的感情”和“相亲相爱”,也许有自利之嫌。毕竟,他说了那句史上最冷的招呼语“利文斯通医生吧,我猜”。连维多利亚人也觉得两个在非洲中部碰面的英国人这样打招呼实在生硬得荒谬。但是,根据吉尔的说法,这句台词并非斯坦利所说。它首次出现在斯坦利发给《纽约先驱报》的一篇新闻稿上,写于一次会议后。它没有出现在两个当事人中哪一个的日记中。斯坦利撕去了日记中关键的那页,把对这次邂逅的讲述中断在即将打招呼时。斯坦利,因为不齿于自己在济贫院长大的经历,明显是在事后编造了这句台词让自己显得高贵一些。他总是羡慕英国绅士探险家的冷静,有时为了模仿他们的冷静而把他的探险经¥^染得毫无感情色彩。但是,他缺乏他们的鉴别力和判断力。他们省略或淡化了他们在非洲探险期间使用或遭遇暴力的经历,也省略或淡化他们是采取什么措施是为了让报纸和书更好卖。

  结果,斯坦利得到了一个坏名声,即他所处时代最暴力、最严厉的探险家,但实际上他对非洲人不同寻常的仁慈,即使与温和的利文斯通相比,他也称得上仁慈,正如吉尔论证的那样。就斯坦利所处的时代而言,他显然没有种族偏见。他能流利地说斯瓦希里语,终生与非洲同伴保持着联系。他严惩虐待手下黑人的白人军官,禁止手下对当地村民使用暴力(也禁止手下以其他方式伤害当地村民)。尽管斯坦利在谈判和礼物不管用时也使用武力,但是说他用枪开辟了横跨非洲的道路绝对是虚构。他的成功之处不在于他对战斗的逼真描绘,而在干他在最后一次探险结束后总结出来的两条原则:

  我从身临险境的实际压力中学到,第一,自制力比火药更不可或缺,第二,如果对要打交道的土著没有发自内心的真正同情,就不可能在旅途中的各种挑衅面前保持长久的自制力。

  正如斯坦利认识到的那样,自制不是自私。意志力让我们与他人友好相处,克服基于个人短期利益的冲动。这一课,海军海豹突击队的队员在魔鬼训练周里也学到了。魔鬼训练周的残酷程度堪比斯坦利的非洲探险,队员每天的睡眠不足5小时,其余时间不停地跑步、游泳、攀爬、颤抖。根据海豹突击队军官埃里克•格雷滕斯(EricGreitens)的说法,一般而言,每个海豹班至少有3/4的人完成不了训练,通过考验的人不一定是肌肉最多的人。回忆起在魔鬼训练周中与他一起通过考验的人,他指出大家有个共同品质:“他们会超越他们自己的痛苦、收起他们自己的恐惧,问:我要怎么帮助旁边的人?他们有的不只是勇气和体力之‘拳’,他们还有一颗想着他人的足够宽容的心。”

  纵观历史,最常用来指导人们不自私的工具是宗教教义和戒律,今天,这些工具对指导人们自制仍然有效(我们下章会详细讨、论这个话题)。但是,如果你并不是宗教信徒呢,就像斯坦利一样?他很早就不再相信上帝相信宗教(他把原因归结为目睹了美国内战期间的屠杀),之后就面临一个令其他维多利亚人苦恼的问题:没有了传统的宗教约束,人们如何能保持道德?很多声名显赫的非信徒,像斯坦利一样,当众喊着宗教口号的同时,也在寻找其他世俗方法来灌输“责任”感。在伊图里丛林的艰难跋涉中,他用他最喜欢的一句诗劝告手下,这句诗来自坦尼森(Tennyson)的《惠灵顿公爵挽歌》(Odeon the Death of the Duke of Wellington):

  美丽的小岛故事常常提到,

  责任就是通往荣耀的大道。

  斯坦利的手下并非总能理解他的苦心(当中有些人认为坦尼森的诗太过时了),但是他的方法体现了一个有效的自制策略:专注于高尚的想法。最近,纽约大学的藤田健太郎(Kentaro Fujita)及其硕士论文导师雅各布•特罗普(Yaacov Trope)领导的研究团队检验了这个策略的效果。他们使用多种办法测试被试者的思维水平,高级水平的思维重视抽象概念和长期目标,低级水平正好相反,侧重关注具体行为和短期目标。例如,让被试者反思自己为什么做某件事,或者反思自己如何做某件事。“为什么”问题让思维处于高级水平、聚焦于未来。“如何”问题让思维处于低级水平、聚焦于现在。另外一个测试办法是,给被试者一个概念,例如“歌手”,诱导被试者思考其外延含义。为了诱导出高级水平的思维,研究者问被试者:“歌手是什么的一个例子?”对比之下,为了诱导出低级水平的思维,研究者问被试者-:*^歌手的一个例子是什么?”这样,答案就会推动被试者更抽象或更具体地思考。

  对思维水平的这些操纵与自我控制没有内在关系。然而,在高级水平思考的人,自制力增强了,在低级水平思考的人,自制力减弱了。不同的实验使用了不同的测评方式,但是结果是一致的。进行高级水平的思考后,被试者更有可能放弃即时小奖励而选择未来的大奖励,在手握测验中坚持得更久。结果表明,狭隘的、具体的、眼下的焦点不利于自我控制,而广阔的、抽象的、长远的焦点有利于自我控制。就是因为这个以及其他一些原因,信教的人在自制力测验上得分相对较高,像斯坦利一样不信教的人可以从其他高尚想法和崇高理想中获益。斯坦利总是把对个人荣耀的渴望与对“与人为善”的愿望结合在一起,正如他想象中的母亲临终前告诉他的一样。当他亲眼看到阿拉伯人和东非人不断扩大的奴隶贸易造成的破坏,他像利文斯通一样找到了自己的事业。自那以后,他认为自己的终身使命就是终结奴隶贸易。

  最后,支持斯坦利顶着来自家人、未婚妻和英国当局的反对走出丛林的,是他阐明了的信念——自己在执行一项“神圣的任务”。按照现代标准来看,他的虔诚显得造作,不过他是真诚的。“派我到世上,不是为了享福,”他写道,“而是为了执行特殊任务。”沿着刚果河顺流而下期间,他一本正经地给自己写劝勉词,像“我恨邪恶,我爱善良”。途中,两个最亲密的同伴淹死了(令他沮丧不已),他自己快饿死了(而且好像没有希望找到食物),在这个最艰难的时刻,他用能想到的最高尚的想法安慰自己:

  我这个可怜的身体受了很多苦……它垮了、痛了、累了、病了,被身上的担子压得几近趴下;不过,这不过是我的一小部分自我。我的真正自我还完好无损,当恶劣的环境每日折磨着我的身体,它却在傲视这样的环境。

  斯坦利在绝望的时候屈服于宗教、想象自己有了灵魂吗?也许。但是,考虑到他一终生的择扎,考虑到他为了在蛮荒之地保存力量所用的策略,我们觉得他的脑中有更世俗的东西。正如破石者看到的那样,、他的“真正自我”就是他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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