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虐狂

2022年1月4日 发表评论

多数情况下,受虐狂被定义为以受难的方式来获取性欲满足。该定义有三个必要条件:其一,受虐狂在本质上属于一种性欲现象;其二,本质上在于追求满足;其三,本质上它是一种受苦愿望。

有一个大家都非常熟悉的事实可以证明第一点:有的小孩会因为被体罚而引起性兴奋;在受虐狂的怪异行为中,依靠被羞辱、被奴役或者肉体遭受虐待可以获得性欲满足;有受虐狂倾向的人可能因幻想受虐情景而引起手淫。但是,体现性欲本质的受虐狂现象只是极少的一部分而已,同样,我们也拿不出任何资料能表明它起源于性。基于“力比多”理论引出的论点代替了资料,受虐狂性格倾向或态度,被认为是代表了某种受虐狂性欲冲动的转换。比如,一位妇女通过幻想牺牲能够获得满足,虽然无任何明显的性欲本质,但依旧被认为它最终根源于性,是性欲的衍生物。

还有一个假设,它与“道德受虐狂”有关,说“自我”为向“超我"献媚,于是迫不及待地招惹是非,要么品尝失败的滋味,要么用自责来惩罚自己。弗洛伊德认为,“道德受虐狂”现象的根源同样是某种性欲本质。他竭力主张,“超我"代表一种具体化的父母形象,当受难需求可以消除对“超我”的恐惧时,它就代表了一种经过伪装的“自我”妥协于“超我”的性欲受虐狂行为。这些理论全都令人质疑,我觉得,它们基于的假设就是错的。因为前面已经讨论过这些假设了,其论点我们不必再考虑。

尽管别的作者并未过多强调受虐狂现象是一种性欲满足,但是仍然坚持一个前提,那就是,不用满足这个字眼,就不好理解受虐狂行为。该前提是从一个推论上得出的,即如果不可抗拒的某欲求是受虐狂欲求,那么它们就必然受制于最终能带来满足的目标。所以弗朗兹·亚历山大认为,他们的受难愿望不仅是为了逃避对“超我”的恐惧,而且还因为他们相信,受难可以令他们体验到某些被禁止的冲动。弗里茨·维特尔斯说:“受虐狂的人否定自己的一部分价值,以此希望能够在更加重视的另一部分里活得更安全。那些令别人感到痛苦的反而能让他们品尝到快乐。”我自己也提出过一个假设:任何受虐狂欲求,最终目的都是为了获得满足感,换句话说,那些被他特赦的目标,它的所有冲突和限制,都被用来摆脱自我。我们在神经质中发现的受虐狂现象,其实世界各地无处不有,实则它代表的是一种经过病理学文饰的狂欢倾向。

但是还有一个问题,受虐狂现象是否最终真的是由对满足的追求所带来的呢?简单地说,受虐狂是否可以被界定为本质上对自我遗弃的追求呢?尽管有一些病例中这种追求比较明显,但是其他病例中并不尽然。如果想维护这种定义,即受虐狂的本质是赦免某种追求,我们就需要另一个假设来支撑:无论这种追求明显或者不明显,它都在起作用。这一类的假设可以说出一大堆,比如,所有的受虐狂现象必然具有性欲本质——这种假设就是以它们作为基础的。再比如,必然有这样的情况,我们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追求着一种虚幻的满足。可是,在没有佐证资料的前提下就运用这种假设,势必会带来危险。

我认为把受虐狂的本质看作追求满足只是一种先入为主的观念,如果我们摒弃这种先入为主,重新审视受虐狂的问题,可能会取得更大的成果。在接下来的论述中,我将尽力来证明这一观点。事实上,这一假设连弗洛伊德本人都并没有死抱着不放。他曾经主张,是死亡本能与性欲内驱力的结合导致了受虐狂,这种结合能够保护个人免遭自我毁灭。尽管该假设的基石是推测意味很浓的死亡本能理论,并不十分可靠,但是它依旧值得我们注意,因为它引入了一个"保护功能”概念。

关于第三个论点,受虐狂的本质是一种受苦愿望,与当今流行的观点别无二致。这种言论可以为诸如这样的案例做证,比如说,有的人感到不开心,但是如果有东西让他担心,让他感到受苦,不开心就消除了。这个假设在精神病学中还有一个危险,在探讨某些神经质的治疗困难时,并不承认这些困难可能与当前的心理学知识不足有关,而是把它们推到患者想要继续保持病症的愿望上。

前面已经指出,这个论点没有考虑欲求的迫切性可以由减轻焦虑的官能来决定,它的基础就是错误的。接下来我们就会看到,在很大程度上,受虐狂欲求也是一种获取安全感的特殊方式。“受虐狂”一词用来指代某一特定品质的性格倾向,但是关于这一品质的本质,它没有做任何评说。实际上,受虐狂性格倾向,包含着两大方面的倾向。

其一,倾向于自轻自贱。大多数情况下,个人没有意识到自身存在着这种倾向,只是意识到了它所带来的结果,比如感到自己没有吸引力、渺小、笨、无用,等等。这种受虐狂倾向与我称谓的“自我膨胀”倾向的自恋倾向相比较,算是一种“自我萎缩"倾向。有自恋倾向的人,往往喜欢炫耀自己的优点和能力,而有受虐狂倾向的人则喜欢夸大自己的缺点。自恋的人喜欢觉得任何任务到了他手里都变得轻而易举,完美主义者喜欢觉得任何情况他都有能力应付,而受虐狂者则倾向于说“我不行”这三个字,他的反应就如同陷入了孤立无援的绝境中。自恋者渴望成为众人的焦点,完美主义者因为自己的判断准则而觉得高人一等,因此与他人的往来相对较少,至于受虐狂者,则倾向于蜷缩到一个角落里,不让别人找到他。

其二,倾向于个人依赖。与自恋者、完美主义者的依赖相比,受虐狂对他人的依赖有很大的不同。自恋者因为需要得到他人的关注和嫉妒而依赖别人。完美主义者因为将安全感寄托在符合别人的期望上,所以尽管他看上去很偏执地爱护着留给自己的独立,但实际上依然依赖他人。他不希望自己意识到这一事实,也不愿知道对他人的依赖程度,就像分析时那样,假若有人揭穿真相,他就会感到自己的自尊与安全感受到了打击。这两种依赖都是特定性格结构所造成的,实际上根本没有必要。然而,对于受虐狂者来说,依赖却是一种生存的必需品。他会觉得,倘若没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得不到爱、友谊和关怀,他就像是得不到空气一样无法生存。

为了方便起见,我们把受虐狂所依赖的人——无论是他的父母、兄弟姐妹、配偶、情人、朋友或者医生——统称为“伙伴"。“伙伴”可能不光是某一个人,还可能是某一些人,比如家庭成员或宗教成员等。

受虐狂者否定了自己的独立处事能力,因此期望所有的一切都能从伙伴那里得到,比如爱情、名望、成功、关心、爱护,等等。他的期望具有寄生性,这是他没有意识到的,而且他的期望与他有意识的谦逊完全是两码事。他认为自己对他人的依赖完全有正当理由,而根本不愿认清这一事实:他的伙伴并不是满足他期望的最佳人选,这种关系存在很大的局限性。无论是情感,还是兴趣,都不能寄托他的满足感。一般来说,他对命运的看法大概也是如此,觉得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而自己就是任由命运摆布的可怜人,没有办法挣脱命运的枷锁。

这些基本的受虐狂倾向与自恋倾向、完美主义倾向除了不同之处外,它们还有一个共通点,那就是滋生环境基本相同。简单来说,各种不利影响产生的综合作用,令儿童的主动性、情感、意愿、判断力等发生了扭曲,他感到的世界,是一个充满潜在敌意的世界,为了应对艰苦的生活条件,他需要找到一种妥善的方法来保护自己,于是被我称为神经质倾向的东西就产生了。无论是自我膨胀还是无原则迎合他人,都是神经质倾向之一。我认为当前所讨论的受虐狂倾向,是一种更进一步的神经质倾向。通过这种方式获得的安全感对于个人来说都是真实的。比如,完美主义者虽然并不是真正适应了他所面对的环境,但实际上该倾向消除了他与别人的显著冲突,让他拥有一种坚强独立的错觉。那么现在,我们便试图去揭示受虐狂倾向以何种方式提供了安慰。

对于任何人来说,拥有可以依靠的朋友和亲人,都是值得欣慰的。受虐狂者从依赖关系中寻找安慰,原则上并没有超出这个类别。至于它的特殊性,我们不妨对事实进行假设,不难看清它的根源。一个维多利亚时期的女孩,同样在受他人庇护的环境下成长,同样依赖他人,但是她所依赖的世界总体上属于一个十分友好的世界,她用依赖和接纳的态度来对待这个包容、友善、给予她保护的世界,既不会感到痛苦,也不会让冲突愈演愈烈。

然而,在神经质的世界里,让人感到最多的是危险、残酷、不公平和仇恨。在这样一个充满敌意的世界里生存,一方面感到孤独无助,一方面却又不得不依靠它,无疑会让人感到危机重重、不知所措。受虐狂者的应对策略是,争取他人的怜悯,像树袋熊一样赖上去。虽然付出了失去个性的代价,但是通过与伙伴融为一体,他从中获得了某种慰藉。这种寻求宽慰的方式,就好比一个羸弱的国家面临危险,而向某个强大的侵略者俯首称臣寻求保护一样。所不同的是,那个弱小国家知道自己并非因为喜欢那个大国才走出这样一步,而神经质患者却以为自己是出于热爱、忠诚和奉献而走出了这样一步。实际上呢?受虐狂者其实根本没有能力去爱,也没有信心去认为伙伴及他人会爱他。他披着奉献的外衣,内里不过是为了减轻焦虑而对伙伴的无尺度依赖。所以说,这种安全感就像一堵随时会坍塌的墙一样,而他也一直忐忑于被抛弃的恐惧中。若是伙伴展现给他的是友好姿态,他会感到十分宽慰,若是伙伴的注意力转移到其他人身上,或者是工作上,他那永无休止的对于关怀的渴望就得不到满足了,于是伙伴的这些举动,就可能让他觉得自己有被抛弃的危险,从而焦虑重重。这种安全我们不妨称之为“谦逊安全”,因为它是通过自我贬抑获得的。这里必须再强调一下,通过令自己变得渺小、不受关注或者谦虚,确实可以获得安全,这就好比通过给他人留下良好品质的印象能获得安全一样。这种受庇于谦逊安全的人,行为就如老鼠一般,生怕被猫吃掉,于是待在洞里不愿出来。结果,他们对生活的感受,就变得跟偷乘者一样了,因为自知没有任何权利,而提心吊胆地躲避着所有人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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